初春,月色带着寒气依着林立的教学楼和宿舍楼延伸,抛落在泊油路上。现在已经是十一点了,除了路灯下喃喃的背书声和某角落里嘶嘶的写字声外,偌大校园只剩下我的脚步声,这也是这里唯一不和谐的声音。
【资料图】
我们学校好像是在某片不知名的山沟沟里建的,远离了都市的喧嚣。按理来说,这是宵禁的时间点,但我们学校并没有学生们会之类的管理组织,也没有老师或者宿管来巡查。以前是有的,但因为被社会上的一些人指控,搞这些事情太浪费时间。后来就逐渐演化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了。
临近凌晨,我总算跑出了学校。回头看两眼空荡荡的校门,夜不归宿甚至跑出学校都没人阻拦,回想起某些教材里写的校规校纪,也挺好笑的。我想着对着校门口露出微笑,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玩。不过有一点,那些发下来的没有考试内容的教材,都是默认为纸质垃圾的。
没走几步地势就开始拔高了,我走到后面甚至感到有些吃力,好在长在上面的树总是笔直的,我扶着木头移动了几米,总算踩到了小径上。我急匆匆的跑着,想着早点回去睡觉,也顺便暖暖身子。顺着宽度不到两米小径一路向北,尽头是块向阳的山坡,学校建的地方很高,山坡十分平滑,从学校边上一直延伸到几公里外的农村。那一块能才看到真正的原野和星空。
我最喜欢其实是坡头上的长青树,春夏秋冬都挺成一大片屋檐,交错着枝丫为我框定成家。
只是这回家门边多了个人。
“喂!夜不归宿的!”我大声喊道。由于几个月没和人说话,我一没照顾到现在是凌晨时分,二没想明白自己要说什么。
“啊啊啊啊啊?”他慌慌张张的向后撤了好几步,一脚踩到了自己丢在后头的棉外套。
可能这地方春季的温度比较喜欢乱来,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短袖,月光把上头印着的复杂几何形校徽照的亮起。我打量他半天,他也没开口说话,只是拿着铁锹傻看着我。他和这里大多数学生一样,几千人的平均体重连50千克都没有,手上的铁锹手柄都比他的手臂粗。
“第一次跑出来?”
“按理来说没有人管的才对!”说着他拎着铁锹,先是跳着越过了什么,才走到我跟前。
“按理来说没有人回来这里才对。”我也小心的退了两步,虽说他就算拿着铁锹,拥有60千克正常体重的我也没必要怕他,而他上来之后,我才发现是同班同学。
“张晓浮?”我说。
他突然露出一种尴尬的笑并回应道:“你竟然知道我名字。”
“你可能是我们这边知名度最高的人了,老瘟神了,送走隔壁村子多少只羊来着的?还有老鼠,鸟之类的。”我笑着说道,毕竟哪有什么瘟神存在,而且我也不是因为这些才知道他名字的,我估计是我们学校里唯一会记同学名字的人了。
“那些都是意外罢了。”他说着撇头过去,越过那一坨不知名的东西,挖他的坑去了,“但这回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土狗,就当是我杀的吧。”
我也跟着他下来了,映入眼帘的确实是一只横躺着的大白狗,眼睛那一块已经看不清了,只看的到一大块血红的轮廓。不懂尸体的我只能估计它可能是被锐物抨击头部死的。
“真你干的?”
“不是,但我也不能确定这和我有没有关系。”
说实话我有些懵圈,但没有再追问,这里的人都不喜欢那种刨根问底的人,毕竟平时做题就够累了。我走了过去敲了敲他挖土的细胳膊,并说道:“我来吧。”
他看了我一眼,把木柄递给了我。然后就披着衣服站到了一边,而我没有挖多久他就不知道从哪里又拿了一把过来,我们两交替铲土进度快了不少,就是我时常要配合他的节奏,反倒让我感到麻烦。
“你就什么都不想问问吗?”他突然说道。
“你想说就说吧。”我简单回复,眼睛一刻不离地面。我一旦干起活就会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我家里人包括我自己都认为这是我能考上这座高中的原因。
“你叫什么名字?”
“朱平。”
他突然笑着说:“平等、公平、世界和平?”
“我妈说是平平安安或者平凡之类的,我就觉得是个烂大街的名字。”
“那你爸爸怎么说?”他说,讲真讲到这一步按我们学校的大多数人来说他就已经上黑名单了,太啰嗦了吧!
不过,我突然停了下来,仔细回想着,又看了一眼天空,缓缓说:“我爸说我的名字抱有什么含义,是要我自己去规定和定义的,平字代表着地基基础……之类。”
“那你爸爸应该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说着,顺着我角度望向天空。
“是个长不大的人,我家里人都是这么说。天天喊着要改变世界要去斗争,但实际上在很多事情面前都是委曲求全的。”
“不一定,斗争可不是简简单单武力或者推翻什么的……我感觉你也许就是他斗争的最大成果,你和这里的人很不一样。”
“你只是想把自己粉饰的不一样罢了,不一样吗?我觉得我和大多数没什么区别。”说着,把铁锹丢到了一边,算上时间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我可没和你说要帮你挖完。”
“那好,明天见。”说着给我做了个挥手的动作,我也跟着挥手。
突然想起自己有多久没这么干过了?挥手告别,我甚至有些高兴的情绪在里头。只是回到寝室我就高兴不起来了,父亲说的话和他的说的话一起反应,我一闭眼就停不下思考,为了不浪费时间就背了一晚上的书。
好在我们起床也是没人管的,由于这个学期的这个阶段是有老师讲课的,所以我每天都会去教室。
轻悄悄地从床上翻下来,穿上衣服拿上营养液,随意的漱口后就直接出发了。虽然很想洗脸,但这个点发出太大响声,怕是会影响到那几个从不去教室的自习狂。越过自动门,道路上什么人也没有,几千人的学校除了上学和放学的时间外都是这个样子的。
我大口大口地吸汲着营养液,我们这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东西吃了,完美的营养能量配比,不到一分钟的吃饭时间,而且免费供应。虽然没什么味道,但这里的人普遍消瘦的原因在于很多人都无所谓吃饭的,一天几乎没有运动量,不少人连自己饿不饿都很难自己判断。而营养液成为唯一的粮食,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经过数代学生的选择筛选下来的,其实就是没人吃别的东西了,所以那些费时费力的东西自然没有必要搞下去了。
“好巧呢。”我的背后传来声音,我回头看去果然是张晓浮,我刚出门就在想会不会遇见他。
我转身看着他,无奈的说:“没什么好巧的,你就在我隔壁宿舍,然后班级也是一样的,这个点路上也不可能有别的学生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搭理我呢?”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低概率发生高概率事件啊,哈哈。”他随意的拍了一下我,拿出他的手机给我看上面写的段子。
“原来电子簿能有手机的功能啊。”电子簿,是学校发下来说的名字,但在我看起来就是台预先塞好程序的手机。
“是有的,想干什么都行,我本来就是想找找簿子里没有的知识罢了。”他摆摆手说道。
“哦。”
他看我回复很简单就没再说话了,可没过多久旁边就传来咔咔的声音。我回头看他,他正拿着黑色巧克力狂啃,这家伙到底要多特别才舒服啊。
“你就吃这个?”我问。
他又是一笑,从口袋里又拿出一块塞给我,并说:“我留了蛮长的时间的,说交到朋友后一起吃的。”
“是嘛……”我虽然不喜欢这个一厢情愿的友谊,但这家伙是不是太过可怜了,但说起来……我好像也没有朋友啊。我接过巧克力,但是营养液带来的饱腹感让我难有胃口,而且吃这些东西就要打破我平时饮食规律了……虽然熬夜就是打破规律了。
“朋友也蛮好的,呃,嗯嗯。”我有些不知所措,随便叫了两句。
“跑过去吗?”
“啊?”在我疑惑的时候,他已经跑出去好几米了。
而这样的情况在下午放学的时候又来了一次……
“我真的……下次我绝对不跟你跑了。”我扶着有些僵硬腿大喘着气说。虽说这家伙体格全方位弱于我,但跑的确实很快,这就叫“轻巧”吗?
“呼——我也没叫你一定要跟着啊……呼——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擦过额头的汗水,耷拉着手臂说:“脚踏实地的感觉怎么样。”
我先是迟疑,紧接着大笑起来,捂着肚子说:“哦!哈哈哈哈哈。你是懂脚踏实地的。”
他也笑着但没有我那样张扬,好像于我是笑话的事情,对他来说别有内涵。
“话说你成绩好像垫底了……”他突兀的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不也是?”
“下次我就是第一。”他轻飘飘的说。
“是呢。”我没有反驳他,因为他从倒一翻到第一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来这里的不是努力里长了个人的,就是他这样的天才。
“我这样的人,本没资格来这里的,想的太多就是这个时代的原罪。”他撇着头冷冷的说。
“没事,我无所谓,这里又没有什么末位淘汰机制。”我重新理过衣服,最后不带情绪的撇了他两眼,便走开了。
真是阴晴不定,这天气也是。我受不了一身腻乎乎还要在太阳下烘焙,转到了教学楼围成的小巷子内。巷子里也是空荡荡的很干净,由于是近道早晚走的人很多,但这次因为我们一路疯跑,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看着防盗窗的阴影从我脚边一遍遍划过,规则的形状周期性的出现像是晃动的怀表,加上高温环境,实在让人有些迷离。肌肉里的记忆,带着我绕过几个错落的通路,我的头始终没有抬起过,直到规律的投影上多了一片糅杂的灰暗。我抬头看去,那里坐着一个人,和我一样差不多十六岁的学生。但他正在做的事情,却超过了我的想象。
他正拿着一枚枚针管打着药,我虽然不知道里头到底是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要下死手了。数个针管在我发现他的一瞬就已经向我这里飞过来了。我慌忙的把身子贴在墙壁上,这虽然能躲掉措不及防的针头,但这相当于自封走位,下一秒他的刀口就往着我脑袋上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另一只消瘦的手从旁边冲来,暂时打断了他的攻击。我顺势抢过刀,转身往外头丢。
而就在我回头的几秒内,张晓浮的发出了啊啊声音。我急忙的转身,顶开了那个疯子,并把他压制在身下。我用尽全力控制了他的身体,并且用脑袋对着这家伙的头来了数次抨击,总算让这家伙停止了咬人。
过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警用机器人才飞驰过来帮我们擒住了这家伙。我好不容易挺起身子,看了一旁处理各种事情的张晓浮,他的左臂上留了一长条的裂痕,那就是那一瞬被针管划开的。
“真倒霉,虽然这家伙乱丢的,但还是被扎到了。”他说着拎开衣服右肩膀上留出一颗结痂的小点。
“你真是……赶紧回去休息吧,我脑子现在好乱,出来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就一点反应没有?”
当时张晓浮在各种通讯平台里发消息,但不管打字还是照相,都没有几个人回应,直到一个小时后,才有个老师看到了,说来解决,但最后也没见到人。
警用机器人从背部撑起一人宽的机械臂像夹垃圾一样把地上的人捡起来。然后没有给我们任何通知就离开了,好些一切与我们无关似的。
“明天就不能一块走了。”张晓浮说着把手机送到了口袋里,“学校方面叫我去检查一下身体,明天就没办法上课了。”
“我要把这件事发出去。”
“他们已经发了,但最后的结果无法是加几个机器人巡查罢了,然后就是药品来源会被查出来。现在其实监测系统已经很高级了,只是一直没有理由装上罢了,过不了多久自动化装修队就会过来吧。”他说的很轻松,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波澜,就好像这事情他都预料到了似的。
我回到了宿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想睡觉的人睡觉,想学习的人学习,没有人因此表露什么情绪。
“听说你被人袭击了?”
“是啊,我真的想不到学校还有这种人,还有那种……”我像是触电了似的说了一大堆,包括张晓浮的判断啊什么的都讲了一通。但他们实在的反应就是“嗯”“哦”之类的。
“张晓浮还真是瘟神啊。”
“这你也信。”
“无所谓。”
“差不多得了,还是多想想下周的考试吧,再聊书都不用读了。”
自有人打岔之后我就没再说话了,他们进入状态很快,这个话题仅仅持续了9分钟,就转为沉寂了。但今天注定是睡不着了,我拿着教材就往外面跑了,这样又是一夜……
自那开始,除了我主动在他检查的第二天去看了张晓浮外,他就没有和我说过话了。我是找不到和他说话的理由的,毕竟我再怎么样也是能融入这片气氛的,机械的日常才是我生活的大部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那样的,毕竟我不是天才。
而在最近的一次考试结束后,他又一次约了我,要在第二天的凌晨见面。
一路上我啃着他给我的巧克力,直到上次室友指到饮水机上时我才反应过来这玩意我还没吃的。而今天的作息又被打乱了,我就干脆在今天品味了。一开始吃起来有些苦,越嚼越觉得甜,到最后就甜的有些腻了,逼得我顺上几口营养液。
约定的地点在学校的一小块池塘边。
“这次你考的不怎么样呢,飞一半就飞不动了?”
“有些想通了有些没想通就是这样的。”
我呵笑了一下。他才缓缓从面向池塘方向转过来看我,紧接着他升起右手并夹着一块金色的圆筒金属——一枚子弹。
“这是……”
“是从那只狗脑袋上取下来的,你知道我老捡着动物尸体到处跑,后头还被被人叫做瘟神。”
“关联呢?”我皱起眉说。
“一开始我确实点被了点一不小给人家羊电死了好几只,后面还不捡到过不知道从哪里入侵的巴西龟。但那都只能说是意外,只是连着遇到了几次罢了,但不知道谁开始讲过几次瘟神,还是我自己状态出什么问题了……”他突然迟疑了一刻,摇过脑袋继续说,“我开始遇见动物就开始想一些死亡的场面,一些弄死它们的过程。但我从来没有动过手,想法也是偶然的,但这些动物的却在下一刻真的以我的想法为准,离奇死了。”
“啊?”我扭着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眨着眼。
“心想事成,你觉得有可能吗?只要想象某种过程,他就会出现。”
“你的意思是我被袭击也是你假想出来的,然后还出现了的?”我更疑惑了,猛的揉搓手里的巧克力糖纸。
“差不多,包括你的巧克力也是我假想出来的,就像……”他说着把手伸进口袋,然后一块巧克力就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他放在嘴里啃了一口并开始咀嚼起来,“你想的话,只要能想出某种过程,它还能消失。”说完,他伸出咬过半截的巧克力,瞬间就变成了一团烟消失了,而这个烟就是他所想的某种过程的体现吧。
“只有你能?”
“不,你也能,只要在一定的空间范围内谁都可以。”
“那不早就天下大乱了吗?”我惊恐的说道。
“不,你只要想想为什么空间范围刚好是我们这里。”
“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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